G弦哀悼

Der Vogel kämpft sich aus dem Ei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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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期在银英,同人题材原因ao3用得多,有需要可私信联系。

【缪亚】黄金一日 | Ein Tag wie Gold 03

新年将至,费沙娱乐城举办了一场舞蹈马拉松。

于是疲倦的生者不知疲倦地跳舞。


假贺岁片,阅读须知及前文:(1) (2)


03 Dusty

如果晚上要狂欢,白天就必须休息足,不能让睡意败坏兴致。从军校时期开始,亚典波罗坚定不移地践行这条准则,在每一个计划晚上翻墙出去玩的日子里挑不那么重要的课打瞌睡,或者逃掉体能训练。三十几岁的亚典波罗相较于十几二十岁的自己并没有什么长进,新帝国历3年的倒数第二天,他窝在租来的小房间里,一觉睡到下午三点。

阳光透过布艺窗帘洒在他的脸上,将每一颗雀斑都点亮。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声,翻身将脸埋在枕头里。两秒钟后,同盟青年想起晚上的舞蹈马拉松,猛地从床上弹起,然后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电子钟。看到离开场还有五个小时,他松了口气,又倒回床上。

这么一折腾,他仅剩的困倦也消失殆尽。亚典波罗顶着四处乱翘的头发下了床,准备在与布鲁诺会合之前收拾一下自己。他从小阳台上收下浴巾,然后去浴室给浴缸放水。等浴缸蓄满的时间里,他哼着东拼西凑的小调给自己泡了一杯真正的咖啡,然后端着马克杯回到浴室,脱掉睡衣,将身体埋进温水中。

在氤氲着蒸汽的浴缸里,他仰起头,只露出鼻尖,好让头发也被水打湿。很快,他发现每次呼气时水面上都会形成一片以他鼻尖为中心的涟漪,于是他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,或是用力呼气,或是从不同的角度呼气,吹出两股互相推搡的水波。终于,湿热的水汽让他呼吸困难,亚典波罗从水里钻出来,开始认真清洗自己。

揉搓身上每一处,理顺每一缕头发后,他围上浴巾,站在洗手池前准备刮胡子。布鲁诺给他留的还是老式刮胡刀,亚典波罗也懒得为了一个电动剃须刀专门跑一次商店,于是他跟着教学视频仔细研究了刮胡刀的使用方法。先是上剃须泡,亚典波罗从小盒子里刮出一点,抹在嘴唇四周和脸颊上。然后展开折叠的刮胡刀,小心翼翼地把下巴刮干净。

问题是,每次他一用力,刀片都会向内折叠。同盟青年与帝国刮胡刀苦苦斗争十分钟,终于勉强取胜。亚典波罗甩了甩酸痛的右手,打开水龙头冲掉了脸上残留的剃须泡,翻出须后水抹好,然后抬头看向洗手池上方的镜子。

他的头发还在滴水,水滴划过他的胸膛和后背,划过那几道颜色浅淡的伤疤。亚典波罗不去看它们,觉得既然这些伤疤没把他带到另一个世界,便不足为惧。他的黑眼圈在报社面试结束后也跟着消失了,现在只要不凑近看,达斯提·亚典波罗就光彩照人。他学着波布兰的样子,尝试朝镜子里的自己眨眨左眼,结果却做出了一个无比扭曲的表情。亚典波罗撇撇嘴,弹了一下镜中人的脑袋,转身拿起风筒开始吹头发。

从浴室出来后,他从衣柜底翻出一件不那么正式的衬衫,然后套上前几天买的裤子。伸伸手,伸伸腿,下蹲再起立,跳几个简单的舞步,亚典波罗选手准备完毕。

同盟青年叉起腰,眯着眼睛打量穿衣镜中的自己。要是有耳环就好了,亚典波罗摸着自己的耳垂想到。自己的耳洞是进军校前打的,右耳耳垂上有一个,左耳除了耳垂上的那个之外,耳廓上还有两个。同盟的士官学校在首饰佩戴方面并没有太过严苛的规定,体能训练时摘掉就行,于是亚典波罗将杨某年送他的生日礼物(一个钱包)的包装盒拿来装耳环耳钉,将其渐渐攒到半满。

杨送的钱包虽然在亚典波罗大衣的口袋内,那个盒子却还躺在伊谢尔伦军官宿舍417A中。亚典波罗放弃戴耳环的想法,从写字台上抓起没看完的小说,绕道去拉开窗帘,然后再度陷进柔软的床垫里。

 

六点半——一刻不多,一刻不少——布鲁诺·霍夫曼按响了门铃。亚典波罗趿着拖鞋,跌跌撞撞地跑去给对方开门。他划开保险栓,拉开木门,想象着布鲁诺的穿着。他应该很适合人台上那些缀有夸张羽毛装饰的衣服,亚典波罗想,悄悄地笑起来。

当然没有惊喜。房东小先生穿了一身棕色系三件套,马甲扣得很紧,露出一小段怀表链。稀疏的金发被发胶浸染,贴在头皮上,看上去滑得戴不住帽子。

“你穿这身?”在他打量对方的时候,布鲁诺也在打量他。此时此刻,高个男人皱着眉头,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。

亚典波罗一点也不喜欢他那副好像闻到了臭气的表情,于是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一圈,让腰上的丝绸和链条飘荡起来,然后朝他行了一个屈膝礼。男人摇摇头,似乎早已明白自己无法改变面前这位同盟人的想法。他朝亚典波罗招了招手,示意他穿上鞋跟自己走。

“费沙娱乐城,对吗?”

“没错。你去过那里吗?”

布鲁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。只消一眼,亚典波罗就明白了问题的答案。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,告诫自己别多话,然后迅速套上被压得有点变形的蓝色山羊皮鞋和厚外套。

布鲁诺叫了车,很绅士地开门让他先进去。他没跟对方客气,弓身钻进车厢中。费沙的计程车暖气都开得很足,车载语音开始向他们询问需要什么服务。人工智能每报一条,布鲁诺就回一句“不需要”,亚典波罗弄不懂谁才是真正的机器人。

“请问是否需要播放我们为您整理的晚间歌单?本项为最后一项服务,请于五秒内回复,逾时自动开启免打扰功能。”

亚典波罗很想知道人工智能把那些歌放到晚间歌单里了,是排行前几的流行歌曲,还是适合傍晚的轻爵士,抑或是开启夜幕的电子音乐?他刚想回复“需要”,便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叹气声。高个男人靠在椅背上,一只手遮着眼睛。他终于丧失了最后一点耐心,现在车载语音正在挑战他的底线。

同盟人决定不火上浇油,于是他也保持沉默。五秒后,车载语音发出最后一声提示音(亚典波罗觉得那声音带有一丝对无趣之人的怜悯),随后陷入沉寂。布鲁诺的呼吸又轻又缓,计程车的引擎声也被强大的隔音系统过滤,一时间亚典波罗以为自己漂浮在宇宙间最边缘的一角,身旁一个碳基生物也没有。

“你看起来很累。”

亚典波罗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,他看见布鲁诺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,露出蓝色的瞳仁。费沙商人精明的双目斜向他,无形的绳索缠住了他的喉咙。

“我白天有工作。”男人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自己的脖子刚好嵌在座椅靠枕里。“我们的交易内容只有今天晚上和明天一整天。合同之外,不予保证——有人告诉过你这才是费沙的至高法吗?”

男人似乎觉得自己讲了个很高级的笑话,薄薄的嘴唇两边翘起,像一个鱼钩。很不幸,亚典波罗就是那条不幸被刺中的鱼。他努力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,不动声色地往车门的方向挪了挪。

沉默蔓延开来,亚典波罗专心于车窗外的景色。海尼森的傍晚总是很舒适,凉风穿过每一条街道,带动树木摇晃起来,树荫中的光斑也跟着破碎,变成一只只金色翅膀的蝴蝶。没错,这样宜人的气候确实有人工调节的成分在,但至少海尼森在此方面费心了。费沙人则完全不在意这些,他们有“更重要”的事情去做。气候好坏不会影响交通工具的使用(费沙的水陆交通发达到令人咋舌,任何交通工具都风雨无阻,绝不晚点),也不会影响股票上窜的速度。树下的光点?是金子吗?如果不是就别浪费费沙人的时间。

海尼森来的青年靠在窗边,尽量蜷缩身体,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洪流裹挟。布鲁诺看不到他的小动作,亚典波罗便愈发肆无忌惮,开始在起雾的窗户上画画,练习艺术签名,默写自己喜欢的歌词和诗。

“要到了吧。”

房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,亚典波罗一把抹掉自己的大作,转过头去,努力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。布鲁诺不知何时恢复了清醒,刚刚被靠枕顶得有些凌乱的后发也被整理得服服帖帖。男人指了指自己的电子表:“我设置了提醒。”

计程车适时停了下来,将他们放在一座摩登建筑前。灯牌在黄昏的光线中显得有些苍白,穿着靓丽的青年男女正往玻璃门内挤。亚典波罗和布鲁诺对视了一眼,难得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无奈。他们夹在激动的人群中间,被推进夜间动物的栖息地中。

费沙娱乐城一楼是一个相当大的舞池以及一个供乐队表演的舞台。现在,身着演出服的乐手们已经开始检查自己的乐器和音响设备了。舞池边摆放着提供食物和酒水的吧台,吧台后有通往洗手间,休息室和更衣室的门廊。亚典波罗先到登记处领取自己的号码牌——因为他的姓是A开头,所以号码是很小的7号——贴在身上,然后和布鲁诺挑了个人没那么多的吧台,准备在那里等到马拉松开场。

同盟人从钱包里翻出几枚硬币,扔在吧台上,想招手向酒保要一杯酒。但布鲁诺眼疾手快地捡起那些金属片,然后向他摊开手心。

“我不想和一个酒气冲天的人跳舞。”

男人朝过来的酒保摆了摆手,告诉他这边不需要服务。

“你可真像我学长……比较烦人的那个。”

“你知道,我不需要1000帝马,我随时可以走人。”

“知道了,不喝就不喝。”亚典波罗嘟囔着,从对方手上夺过那些硬币。酒保将本该属于他的酒端给了一个秃顶男人,布鲁诺打着哈欠,懒懒地倚在吧台上。马拉松尚未开始,此人似乎已经跑了半程。他百无聊赖地从桌上的盘子里捻起一粒坚果,放到嘴里用力地嚼着。

他对待那粒坚果都比对待这场马拉松认真。

此时,亚典波罗忽然无比想念亚历克斯·卡介伦和杨·威利。虽然说考虑到舞蹈水平,他不应该想念他们。

 

“亚典波罗中将!”

距开场还有十三分钟时,亚典波罗终于迎来了转机。奥利比·波布兰的声音穿透人群,精准地找到了他。

“波布兰!我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了呢。”亚典波罗跳下吧台椅,和对方握手,然后和对方的舞伴也打了声招呼。“薇拉小姐,你好。”

“你见过我害怕吗?”波布兰扬起眉毛,甩开他的手。“我只不过是想要以最迷人的身份亮相,不像你……”

红发男人上下打量着亚典波罗的装束,似乎对此颇有微词。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让人恼火的话,一旁的金发少女便推开他,挤到两个男人中间。

“中将先生,您这一身真好看!”薇拉睁着明亮的眼睛,掌心在胸前相合,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。

“谢谢。您的品味比这两位男士好多啦!”亚典波罗回应道,愉快地看见布鲁诺和波布兰同时别过头去,一个试图用眼神清理地板上的污渍,一个要把天花板盯出洞来。

“嗯……不过……”薇拉皱着眉头,围着年轻的中将转了几圈。亚典波罗有些局促,下意识地开始整理仪容仪表,把过长的刘海挂到耳朵后面。见此,薇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,随后取下了左耳的耳饰。

“这个给您!您有耳洞吗?没有也没关系,我可以帮您换成耳夹。您这一身不配点首饰太可惜啦!”

亚典波罗愣愣地接过这份意外的赠礼——一个朴素的耳骨夹,和一个多边形,内部坠着银星的耳环。在少女热烈的注视下,亚典波罗顺从地将它们戴在左耳上。薇拉对他的新装扮极为满意,还拉过波布兰让他一起欣赏。红发男人挠着头,象征性地看了几眼,然后在亚典波罗得意洋洋的眼神中变得气急败坏起来。

“好了好了,薇拉,我们走吧。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了……”波布兰揽过姑娘的肩膀,带着她走向舞池,顺便给了亚典波罗一个警告的眼神。同盟青年忍不住笑了,心想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波布兰吃醋——或许这位费沙少女才是技巧最为高超的击坠王。

 

“女士们先生们,想要摇摆的各位,今夜我们要把地面踏碎,用热浪把玻璃顶掀起!现在是7点59分,第一届费沙舞蹈马拉松比赛现在开始!舞动的同时,请记住我们的规则:每隔一小时可以申请休息两分钟,去洗手间或者吃点东西。若您的舞伴没有申请一同休息,那么他会在裁判席等您。两分钟后,您必须和他一起回到舞池,否则我们的裁判将取消您的参赛资格。在这里,您可以随时更换舞伴。不过哪位参赛者只要停下舞步超过十秒——无论是坐着,站着,还是直接睡着了——都会被自动淘汰,写有您参赛号码的铜牌将会被回收。而舞池里坚持到最后的那位,提前恭喜您,您将独得1000帝国马克的奖金!”

口舌灵活,肢体动作也不落下的主持人夸张地转过身,向在场所有人展示悬挂在空中的,内部装有1000帝国马克纸钞的玻璃奖池。男男女女一齐抽气,发出惊叹和势在必得的低吼。

“现在——让我们尽情享受吧!”

乐队给了一串复杂且华丽的音符,然后开始演奏一首时下热门的派对金曲。人群躁动起来,亚典波罗握住布鲁诺伸出的手。

这是第一支舞,几乎所有组合都选择了富有动感的舞步,时不时有选手被舞伴举起,而在节奏变快的那几小节,人们用尽全身力气去踏脚下的地板,吧台上的酒水被震得直晃。亚典波罗感受到了那股从脚底直窜到脑神经的震颤,它经由同盟青年的血管在他体内流淌,让他想起特里古拉夫被炮弹擦过的日子。故障灯和火灾报警器齐齐作响,他用力握住指挥席前的栏杆,紧盯前方屏幕上的全息战况图,让感官和战场完全相连,试图找到一线生机。

亚典波罗闭上眼睛。舞蹈也是一种让人与万物相连的媒介,比星际战争更加原始,也更加无害。他伸展自己的四肢,踏准每一个鼓点,将硝烟浸染过的感官接入舞池。他要在这里找到什么呢?

歌手下台了,接下来一切将由乐队负责。他耳边逐渐充斥着男人女人粗重的喘息声,鞋跟与地面缠绵摩擦的小调,以及远处吧台上酒液击打玻璃杯的清脆一响。混乱、错乱、惑乱……通电的灯球与战舰主炮都会带来能量甜美的耗散,于是他也模仿它们。

时间在流逝,每次经过舞池旁的巨型挂钟时他都能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,而每次脉搏引起的胸腔混响都在将这个事实刻进他的骨头缝里。浑浊的空气比泡热水澡时的浴室更让人喘不过气,他仰起头来呼吸,却无法在舞池的水面上形成波纹。

玻璃穹顶离自己越来越远,还有那些星星。

 

“我能问一个问题吗?”

布鲁诺听起来有些犹豫,他闭着眼睛点点头,等待高个男人继续提问。

“你为什么不邀请女性?你是……‘那个’吗?”

亚典波罗琢磨了半天,才明白对方想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。他睁开眼睛,将汗水浸湿的前发梳到脑后。昏暗的灯光下,布鲁诺的表情捉摸不定,他却没有一丁点去探寻的意愿。

“我没谈过恋爱,我不确定,不过我不排斥和男性约会。没有冒犯的意思,但我邀请你只是因为不认识别人。”

“你没有谈过恋爱?”布鲁诺惊讶地问。男人停下舞步,在一片混乱的舞池中定定地看着他。

“别停呀!”亚典波罗拽着对方跟上节奏,顺便帮对方躲过了一位舞姿狂野的男士。“对,我没谈过恋爱。上学的时候光顾着玩,毕业之后又直接上战场,所以,你懂的。”

“我看是你要求太高了,就像你找工作一样。你看,你的那个朋友,情况和你差不多,他就找到了。”

“工作如果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,又有什么意义?我已经被逼着打了很多场无聊的仗了,这些经历非但没有驯服我,反而让我更不想凑合了。同理,如果和脑电波都对不上的人谈恋爱,那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。”

布鲁诺耸了耸肩,没再说什么。亚典波罗不指望他能理解独身主义的精髓,反正他一定不是那个可以和自己对上脑电波的人。这个舞池里也没有人是。那个舞姿狂野的男人,那位胸口别着橄榄枝的女士……不,他们都不是。

他对布鲁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。如果一个人不能指出战争与舞蹈之间的关联,不能指出人生来就是为了享受,然后忍受这种耗散,那么他就不能明白亚典波罗中将;如果一个人不能明白战争带来的疼痛就像舞蹈时磨破了脚跟,那么他就不能明白达斯提。

搭着布鲁诺的肩膀很累。达斯提·亚典波罗吸吸鼻子,在马拉松开场两小时后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孤独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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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马拉松开场白有参考巴比伦柏林中Fred Jacoby的开场白。

**本章另外致谢两位艺人及他们的曲目:Elvis Presley -《Blue Suede Shoes》,Arctic Monkeys -《Only Ones Who Know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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